寂寞楼居四十年——余任天谈艺

发表于:2023-04-02 编辑:晓钟

文/余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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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娇

展出日期/地点

2023/03/17-04/02

浙江美术馆4/5/8号展厅



画谈 


诗文书画应浑成一体。一幅画,诗文书画合为一体,方成为一件高超的艺术作品。古人谓山水如画,可见画是最美的艺术品。而文章中的韵文,如七绝、五绝、古体诗,是抒发人美的感情最好的文字。低吟高唱,感人最深。故以诗歌题,兼以书法的美妙,说明画中的精神,补画中不足之意,而增美图画,相得益彰。故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而为美谈,为后来文人画之准,历代相传,成了中国绘画联合的条件。而工于诗词,必须多读书。


用笔要直、圆、拙、简、逆,用墨要浓、重、积、渗,意要细、奇。“直”即杜诗“放笔为直干”之意;“圆”指转折处绕指之意;“重”即用长线条重勾勒。

 

古人有泼墨、惜墨之说,余以为淡墨、水墨可泼,所惜者浓墨耳。物有向背晦明、干湿枯润,皆须于泼墨、惜墨中求之。能泼墨,能惜墨,然后能墨分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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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余任天在画室作画


画山水须浑厚华滋,但一般都在用笔用墨上求之。余以为浑是气势,厚是形质。画中山水之脉络、正侧暗过遥接、树木之光暗向背浅深,笔墨能表达出气势浑成、形质厚重,此真正之浑厚也。

 

作画可草不可率,草以意行,率缘懒成。草如草书,五指齐力,意在笔先,如奔蛇走虺也。率则心无主宰,信笔而行,全失控纵者也。

 

谢赫六法,只言用笔, 即“骨法用笔”是也, 而未言用墨。画以用笔为主, 笔须用墨,不言可知。今人但于墨上做工夫,种种深浅晕染,水晕墨章自可尽绘画之能事矣,安知此病,患在无骨,可名之谓“软骨病”可也。

 

地上之山水,妙在丘壑深邃;画上之山水, 妙在笔墨淋漓, 笔墨之变化多于真山水,故更胜于自然也。作画时,运笔之轻重、徐疾,用墨之深浅、浓淡、干湿,设色或不设色,须同时进行,乃见气韵生动之致,而有润泽华滋之趣,无枯燥板刻之疾。今人多先画轮廓,然后设色,再加烘染,满纸枯稿,而气韵索然。

 

国画以用笔为主,而墨色随之,若单论水墨,则不成为国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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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余任天先生与陆抑非、邓端和、朱颖人及何水法等先生在笔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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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西泠印社成立七十五周年社庆笔会(前排右2为余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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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西泠印社成立75周年社员合影(前排右7为余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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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余任天与叶浅予一起鉴画


 画与书 


“善书者未必善画,善画者必善书。”这是一句常谈。但画者,书法必须更善于画。历观沈石田、文徵明、唐寅、徐渭、董其昌、王觉斯、倪元璐、陈老莲、蒲作英、吴昌硕、齐白石、应均、潘天寿等,莫不书善于画。徐渭曾自己说过“吾书第一”。今之画者,既不读书,又不善书,宜其画不能“气韵生动”也。

 

董其昌云:陈道复以草书作画,有米元晖意。徐青藤以草书作画,翁方纲题其画云:“空山独立始大悟,世间无物非草书。”经亨颐云:画家必须工草书,草书不止,画道不绝。故自来大画家,无不工草书者,品亦在神逸之间。仇十洲、王石谷虽功力卓绝,以不工草书终逊一筹,而属能品矣。要知工草书者,下笔生动耳。

 

余病目十一年,几不能画矣。然犹能挥酒,不至僵滯者,乃近年专心草圣之助也。因知善画者应精熟草书,始得生动之妙,而气韵在其中矣。

 

古人作画,只是一个“写”字,写则笔所到处,无不如意流畅。所以须会得“写”字,可免板刻之病。画是名词,不是动词,六法中亦只言“应物象形”及“传移摹写”,而全在骨法用笔也。“写”字须从书法体会得来,以书法入画即“写”字,故善画者必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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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90×45cm 19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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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峰霁雪

48×44cm  19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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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明松雪寒

35×46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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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册页之一

35×46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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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册页之二

34×46cm 19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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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迎春图

70×45cm 1976年

浙江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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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竹(绝笔)

68×46cm 1984年



 书法 


前人论书法, 如永字八法, 各种书势及一波三折,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折钗股、屋漏痕、逆入平出之类比物喻字, 重在会其意, 不必斤斤于形迹求之, 若万万于形迹中求之, 势必装腔作势, 娇揉造作,反觉得不自然,而形成作气、习气。写字落笔,是用右手执笔的,从右至左,笔迹从左至右, 从上而下, 笔迹从上而下,自然有一个逆势在内,其他笔勢, 都是同一道理,所以写字落笔, 只不必做作, 写到纯熟, 各种道理, 自然都能体会。

 

书法软媚是大病, 软媚坐无骨, 骨气凝重则不媚。历观理识之士, 如朱熹、邵宝、陈献章、王阳明书,皆端重凝炼,此与品学有关。

 

读书写字, 不读书不写字是文人画与作家画的分野。多读书多读诗词, 则联想丰富, 意境高旷, 自然不落凡近;多写字多写草书,则用笔生动, 不会板刻, 容易打破陈规。

 

写草书, 最不可把笔赖在纸上,尤其要提得起,放得下, 带笔与有点划处要分得清楚,方有跳跃跌宕的精神。赖就是连带与点划不分,难免死蛇挂树之诮也。

 

书法要写得开张,笔势愈开张,则字中空白愈多,空白愈多,则气势愈觉得伟大,方是大家的风度。草书如怀素《苦笋》、《律公》等帖,皆有此意,宜熟览之,观诸大家无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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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书 苏东坡西湖杂诗

35×46cm

浙江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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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书 黄山谷诗

35×46cm

浙江美术馆藏



 论印 


我们治印, 第一要能辨好坏, 但是好坏, 却无一定标准, 也不能用言语来说明, 如有人来问如何是好, 如何是坏, 往往使每个印人瞠目不能对答。而治印者却不可不把好坏瞭然于胸中,所以要多看名人的作品, 使他“眼高”起来, 绝对不应看普通匠人庸俗的作品, 因为一个印象, 往往以“先入为主”, 如一向看的是好的东西, 动起刀来, 仿佛有一个成功的影像, 留在胸际, 用来对照自己的作品, 就好坏判然了。

 

刻印应从文字上、刀法上、结构上求革新, 有疏有密不用说,但更要强调一个“空”字。近人平铺直叙、四平八稳、字字匀称, 以为刻印之能事, 而不知此最是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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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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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 龙渊印社 (白文)



 创新 


作画须时出新意,方不至陈陈相因。即朱子诗“为有源头活水来”之意。

 

国画革新, 如天平秤,右边是民族形式、传统笔墨; 左边是西洋画理、透视、构图、色彩、解剖等。倘右边过重则太老,左边过重则成西画矣。

 

一切文艺的技法, 尽在大自然之中, 有固定的技法, 则非艺术矣。画以笔墨为主, 或茂密, 或简略, 或生拙, 或痛快, 随机应变, 不落常规。所以学画应向大自然写生, 则技法在其中矣。

 

有民族之形式, 有笔墨之传统,方谓之国画, 创新应于二者中求之, 创新者, 自己之风格也。

 

补造化所未备, 为古今人所未到处, 方是独创。


独创之难, 不难于掌握规律, 而难于不掌握规律。



 学养 


革命要有理论,作书作画也要有理论,而且要有自己的理论才不会逐人后尘,寄人篱下。为要达到自己的理论,不断实践前进,可能至老不衰,时有新的创造。如唐之王维、张彦远,五代之荆浩,宋之郭熙,元之黄公望,明之董其昌,清之石涛,近人黄宾虹等, 是画家亦是理论家也。一个画家应该同时是鉴赏家、收藏家。能鉴别真伪、好歹,就可以舍短取长,可以知道自己所画的好歹,这就是借鉴。观摩古今画,走马看花不行,至少手头要有一些收藏的真迹,朝夕深刻研究,才能有所收获。

 

解“画到生时是熟时”——郑板桥题画竹句。生与熟,是相反的。一般事物,熟后就不能再生,惟有艺术,有生熟之说。古人说:“书须熟外熟。”就是熟而又熟,则写起来,自然挥洒自如,一点不滞疑了。又说:“画须熟后生。”由熟返生,则不致流于甜熟了,而有生辣的意思,笔墨更有含蓄。“生”字的含义甚多:简拙、迟涩、老辣,都有“生”的意思,然而要极熟之后,然后能生,胸有成竹,笔有把握,自然不慌不忙,一笔一笔画去,笔致做到削繁为简,由快而拙,好像同生手一样作画,又笔笔到家,简拙厚重,看起来耐人寻味,没有油滑薄弱的地方。上面是我理解“生”字的意义。

 

中国绘画,古人合诗书为三绝,又加印章为四绝。古今人擅四绝者甚多,但多有印章倩人代刻,则非己之艺术品。余意以为,除用名章外,其他以少用或不用为是。




——来源 | 浙江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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