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宪章:《野性的图腾》后记

发表于:2024-05-17 编辑:江左

文/赵宪章


《野性的图腾——徐渭<墨葡萄图>语图关系考论》是我刚发表的一篇论文。为一篇论文写《后记》实属罕见,我是第一次。之所以如此,不仅是“敝帚自珍”,更在于有些未尽之言,需要补充或强调。


首先是写作意图。

就中国历史而言,文人真心拒绝仕途者很少,因为这是一直以来这个社会最显赫、最光彩的职业。所以,入仕一旦受挫,顿生怨恨者不在少数。文人仕途受挫后,退隐自慰者也不在少数,但像徐渭那样用自己的方式顽强抗拒世俗并且坚持不懈者不是很多。“野性的图腾”就是“在野”之人的“在野”之声,是徐渭的独特建构,像一条阿里阿德涅之线贯穿其诗、书、画始终;与此同时,“野性的图腾”又为中国此类文人所共有,这类文人不同于爱国屈子、洒脱苏子,也不同于田园归居陶渊明,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一脉,特别是明代之后并不鲜见,扬州八怪或某些遗民文人,就有“野性的图腾”之踪影。这一派并未彰显伟大抱负、崇高理想或不朽德行,并不拒绝仕途或与体制共谋,甚至一直对正宗与上流抱有妄想,只是由于各种原因而不得其意、不得其志,于是,因怀才不遇而索性无所禁忌,甘为不受拘束之“野藤”。换言之,对于那些阅世相似的士人,“野性的图腾”不啻为民间社会的民间信仰。


其次要补充“野侠”书像反衬材料。

补充这些材料是为了更好、更确切地说明“野侠”书像实乃徐渭故意为之,即故意以“丑书”表达对传统的蔑视和反抗,进而表征未被官府收编而不得不“在野”的侠士精神。这一点必须加以强调。因为,崇古、信古、以古为则是中国书法最传统、最坚实的秉性,但是这些居然没有影响到徐渭建构“野侠”书风。他所信奉的就是“我行我素”,笔墨劲疾如舞枪使戟,大有掀翻禅床之侠风,传统书像的文质彬彬、中庸雅正被他一扫而空。那么,徐渭的本色书风是怎样的呢?现举两例予以补充:


1、徐渭书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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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渭书苏轼《黠鼠赋》轴:

徐渭书苏轼《黠鼠赋》轴.jpeg


毫无疑问,杜甫和苏轼,都是徐渭所尊重的前朝诗人,于是,在书写他们的作品时,就显得十分认真,恭恭敬敬,这就是他的本色书风。由此可见,《墨葡萄图》上的“墨葡萄诗”书写,即其“野侠”书像,毫无疑问是故意为之,即以“丑书”向传统和世俗挑战。

总之,“从‘野藤’语象到‘野气’画像再到‘野侠’书像……整幅作品成就了‘野性的图腾’”。

顺便说一句:如果说徐渭的“野侠”书像开中国“丑书”之先河,那么,当今的“现代书法”(亦称“先锋书法”“实验书法”等),在“三观”、才学和书学等方面,是否可以从“祖师爷”这里受到某些启发呢?“书者,如也……总之曰如其人而已”(刘熙载),仅仅耍弄技法是无济于事的。如是,世称所谓“丑书”,也就会像怪石、丑石那样以丑为美了,“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刘熙载)


再次,“野性的图腾”作为民间信仰的学术意义。

相对以“礼乐文化”为典范的主流意识形态,学界对“野性的图腾”之类民间信仰的重视不够。毫无疑问,“礼乐”主流文化应当研究;另一方面,“野性的图腾”作为民间社会之民间信仰,其研究意义同样不可忽略,中国学术不能只专注前者而无视后者。李泽厚将商周之交定义为“巫史”向“礼乐”的转变,那么,“礼乐”文化在后来的漫长的社会演化中,与商代之前的“巫史一体”是什么关系呢?恐怕不能断言“礼乐”文化是对“巫史一体”的彻底摈弃,而是演化出来了新形式,其中包括官方的、主流的,以及民间的、野生野长的。那么,民间社会与民间信仰是对主流社会和主流意识形态的解构吗?此类问题至今不见相关论说,至少没有从本文的角度讨论过,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学术的遗憾。


最后是我在论文中所进行的实验。

这个所谓的“实验”,就是关于语象、画像与书像“三符形”的解读,即所谓诗、书、画比较,是否可以为同类研究提供些许参照呢?此乃文学与图像关系研究之肯綮,希望有心的读者能够从中受到启示,这也是我写作此文的初衷。当然,这“启示”也会因人而异、因事(对象)而异,“浏览式”的快速阅读本文恐难奏效,恕不赘述。

是为记。


赵宪章

2024年5月17日于南京草场门




——来源 |  稷下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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