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音:这就是一个出神的片刻
文/李音
字相(梅国云)诗集
《窥一眼虚空的未知》
我之前给梅国云老师的艺术跨界实践做过评论,说实在话,他从小说转到了“字相”(以前叫“笔外意象”)艺术,已经让人很吃惊了,疫情期间他又出了一本诗集,再度给人意外的惊喜。这本诗集装帧特别美,仔细一看,装帧也特意匹配了诗歌的风格。刚才张伟栋的发言给了这本诗集一个定位,我觉得特别好。伟栋说这本诗集处理的主要是一个时间问题,时间在这些诗作里呈现为过去、当下和未来合而为一的状态,这其实也是人的一种思索状态。我很同意这个判断。
对整本诗集,我自己的阅读感受是这样的,梅国云的诗集,严格来说也是他艺术创作上的一种跨界行为(因为他最本质、原初擅长的是小说创作,虽然现在“字相”艺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梅国云的诗歌和我们当代成熟的、职业诗人的创作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就是当代诗人创作比较体系化,或者说有一些共有的知识图谱和思想特征。当代诗歌的创作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尤其是90年代以来的诗歌,比较喜欢把政治批评、文化批评,包括对诗学自身的批评,三者融合进诗歌当中,也就是说当代诗人的写作是带有特别强的诗学上的反省意识,技艺的探讨和政治的探讨都在这里面。诗人西川不止一次地提出过一个看法,就是“诗歌应该成为我们思想认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维度”。比如说我们以前或许觉得诗歌是审美的、优美的,让我们愉悦的,但是西川他强调,诗歌是我们思想认识一个特别重要的方式。他把诗歌从优美的、愉悦的范畴当中拯救、剥离出来,但是像西川这样的诗歌是非常精英和小众的,可以说西川他们是直接面对一个伟大的诗学传统,或者针对着最少部分的他所认可的这种读者而写作的。
当然,不是说西川这样的诗人没有诗歌为大众所接受的,只是说,他们的读者,即便是“大众”,也是比较成熟的文学阅读者。那么,我想,像这种跨界艺术的诗歌,为什么它会给我们一种感觉,眼前一亮,读起来非常轻松,愉悦,又有一些引人遐想呢?是因为越界的东西通常都是逃出规范的,那么逃出规范的东西通常也意味着卸去一种负担,有时候会意外地获得一种轻盈的品质。
这种轻盈的品质并不意味着要取消诗歌的质量,实际上诗歌本身就分为有重量的、有质感的、轻盈的,它有各种各样的美感。我们不能够去过于粗暴地对不同的美感进行高下判断,比如说只有西川这样的诗歌才是有价值的,也不能武断必须要有什么样的素质才能够成就一首诗。在创作中,经常会有很多的机缘巧合促成了一首诗的诞生,他们也会有不同的读者去接受。
梅国云的这些诗给我一种感觉:一个写小说的人,且是以故事性和时事性主题见长的作家,突然转到了诗,他肯定会有不一样的写法,或者说有一种不一样的打法,对吧?而且诗歌本身呈现出来的质地,也确实有一种逃脱规范的特征。为什么一首诗我们读起来亲切?这种写作的轻松、日常就好像我们喝一杯咖啡的时候我们突然走神了,看到一个美人的时候目不转睛了,看到一朵花的时候不由地留恋凝视了……其实我们在海南生活的人会有特别深的一种感受和共同经验,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去看云,夏天来了云特别美,而且变幻无穷,我们就会看云,那么你看云有什么目的吗?没有。
这就是一个出神的片刻。出神,就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逃逸,对日常生活的逃逸就构成了诗意,这其实是我们人之为人,是我们非常难摆脱、难割舍的一种本质需求。如果我们每天都是非常有目的有计划地去做一件事情,久而久之我们就觉得人和生活是异化的,所以我们经常念叨着生活是在远方,而诗歌和远方并置。
实际上远方就在当下,当下的出神,就构成了一次远游,就构成了远方。在这个出神时刻,过去、当下和未来融合了。这也许就是我们需要一些轻松、亲切的诗歌的理由。
(作者:李音,博士,海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字相诗集
《窥一眼虚空的未知》
部分插图
字相:“海”在思考
字相:钓鱼,愿者上钩
字相:佛之空
字相:虚空之空
字相:人的能量图景
字相:中秋
字相:心,心莲一朵
字相:欲,满世界的欲
字相:平行世界的我
字相:被腰斩的A股
字相:枫桥夜泊
字相:躺平的”韭”
字相:被割光肉的股民
字相:元宇宙模型
字相诗集
《窥一眼虚空的未知》
部分诗选
别忘了把灵魂存到云里
别忘了把灵魂存到云里
那是上帝的怀抱
正如你的数据
大不了换个手机
《道德经》一直在云里存着
两千五百多年,不知有多少肉身
下载了老子的经魂
老子会一直活着
除非存放数据的云没了
一阵旋风过来
一阵旋风过来
卷起沙粒
形成一条旋转的沙龙
在我眼前东奔西跑
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银河系
如果弄个微型版立在我跟前
应该也是这沙龙的样子
银河在旋转,每个星体也在旋转
如果把沙龙的每粒沙子
都放大到太阳或地球大小
我估计这沙龙
一定比银河系还大
如果我自己也按比例跟着放大
我们以哲学的逻辑推理一下
是谁也正跟我看着沙龙一样
注视着银河系在眼前东奔西跑
嗡嗡……
这车站的候车屋大到看不到头
人们在言语
我仔细听了一分钟
只有嗡嗡的声音冲击耳膜
我突发奇想
谁如果能破译这嗡声一屋
就是一部部大书里面的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如果把一个人一生的话语装满一屋
也是这嗡嗡的声音
冲击你我的耳膜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的耳根深处还会收到
来自遥远虚空的嗡嗡
它细如蚊吟
谁是破译这声音的高手
一张白纸
一张白纸
可以根据画者的构思
画出各种各样的人
多么直白的逻辑
如一个新生儿的遭遇
方言、土菜、风俗习惯......
就是涂抹过来的
五颜六色油彩
何必为我们的前世
做无用的探究
谁见过拍卖场上
有几个买家为承载了画作的纸
讨价还价
书看多了
就容易用别人的大脑思维
把自己发明的颜料
变成独树一帜的色彩
把自己的画风变成争相追随的时尚
这张白纸的命运
就会与所有白纸区别开来
人类不必得意
人类不必得意
捣鼓出手机这样牛逼的玩意
因为没有人类的时候
制造手机的道理
一直在宇宙存在
人类的小聪明
就跟东张西望
寻找粮仓的老鼠一样
人窥见“粮仓”里的手机
距今不过30来年
如果从猿开始算
却用了300多万年
没有人类的时候
产生人类的道理
同样在宇宙存在
但到底是谁,用了多少年
在“粮仓”里窥见了人类呢
我想,这便是人从哪里来的答案之一
我的醒
我的醒
常因为梦里被敲门
那天我睡得很深
终于梦里可以起来看究竟
奇怪的是走廊里
空无一人
他到底是谁
受了谁的指令
为我叫醒
万物有灵
喝杯咖啡
咖啡因会变成奇思妙想
在文字里流淌
万物有灵的经验,都在不经意间
被人忽略。再比如在刚刚装修的房子里
甲醛会让你聪明的脑袋不能文思泉涌
魂气充盈的天地
有缘的事物既互相滋养
却又互相伤害
地球上,人的魂气最为强势
境随心转,最典型的就是
它可以移山填海
我的“我”
每当我问“我”是谁的时候
“我”都会反问我
是谁叫你问“我”的
“我”在我的世界里
我对“我”却很陌生
而我又在谁的世界里面
当我居高临下看一只蚂蚁
当我居高临下看一只蚂蚁
漫无目的地爬行
总会考虑它存在的意义
其实它的意义
就跟我们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一样
有谁知道,人类来到地球
到底为了什么
欲求?仁爱?拯救宇宙?
夜晚,我们仰望苍穹
问泛着亮光的群星
你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我经常在夜晚长久地盯着星与星之间的缝隙处
我经常在夜晚长久地盯着星与星之间的缝隙处
只要你目不转睛,慢慢的就会从那黑暗里
泛出一粒十分微弱的光
但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那粒光就不见了
它出现得莫名其妙
也消失得莫名其妙
正如我们身边的某些人和事
老家有句俗语
老家兴化有句俗语
人头有血,山头有水
人脑袋里的血靠心脏来泵
可山头的水是怎么上去的呢
地球也应该有一颗
硕大无比的心脏
它伸缩自如,轰然作响
一呼大海潮起,一吸大海潮落
从大江大河这样的主动脉
到岩石深处的毛细血管
充盈的水在风箱似的心脏博动下
奔涌不息
阳光打在吉祥树上
在树叶的背面
隐约看到纹理里有树液流动
我手握树干
总能感受到传递过来的阵阵脉动
无论是斗转星移还是风呼雷鸣
一定也因为有颗心脏隐蔽在哪里
不知疲倦地在一伸一缩
我常想到汽车的发动机
启动设备点火后
发动机才嗒嗒工作
把动力传导到每个零部件
这天地间是谁掌控着启动日月星辰
大地万物心脏的钥匙呢
我们想象人都是透明的
我们想象人都是透明的
从古到今一个个贴在
时间的墙前观察
宇宙的活力就是体内不安的因素
生命的意志就像不可逆转的风一样
从每个个体身上呼啸而去
无论你如何念念有词祈愿永生
这风也不可能有片刻停留
我们的荣耀就是来到这个世界
曾感受过从身体里面穿过去的呼啸
像水滴一样成就了波澜壮阔的海洋
——刊载 | 长三角美术家网